奶味糕糕

深海火山(End)

黄少天一听这话就有点怵,从小老太太一有什么大事要说就是这句话开头。但现在她病着,他也没处能躲,只得老实点头。

老太太望着他,沉默良久,像是在整理措辞:“我都知道啦。”

黄少天疑惑:“知道什么了?”

“那天我去你姐姐家,州州不在,你姐姐说是出去玩了。我回家正好看到他抱着你睡觉。”老太太说。

黄少天后背有些凉,现下这个节骨眼他知道不该刺激老太太,于是辩驳:“不是的,我们小时候不也经常抱在一起睡吗?就被你抓到玩游戏那会。”

老太太突然笑了:“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?”

黄少天才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,眉头都皱在一起,还在思索怎么找借口。

老太太握着黄少天的手,轻轻地拍了拍手背:“大人都是经历过来的。山庄那会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,那天才猜到个七七八八。”

黄少天张张嘴,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“你高中就跟我说过了,所以我倒不惊讶。只是州州呀……”老太太叹气,“平常看起来乖巧,一搞就搞个大的。”

黄少天垂下头,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。老太太抬起手摸摸他的头:“你们呀。”

“我年轻那会特别喜欢一个男孩子,很冲动地跟他一起坐上车离开了老家。对方是个很理智的人,但是也还是跟着我一起离家出走,好像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冲动这么一次的。”

黄少天抬头:“然后你把他甩了,跟我爸在一起了?”

老太太敲了一下黄少天的头:“我跟他结婚了,那是你爸,你不要欺负你爸不能说话,我替他教训你。”

黄少天捂着脑袋,听老太太继续念叨:“我也想过,你和州州各自成家,逢年过节一起吃饭时我还能抱抱自己的曾孙。那天看到你们的时候总是震惊的,这阵子也想通了,好像是要把一块木头强掰开来,掰开了也是伤痕累累。”

“州州这孩子情绪不爱外显,但是哪里瞒得过我。他总是要把最好的留给你,喜欢你总是藏不住的,。”老太太又拍了一下黄少天的手背,“说了这么多,还是有些难过啊。”

黄少天鼻子一酸,安慰老太太道:“你先休息吧。”

这时病房的门响了,喻文州走了进来:“姥姥我来看你了。”黄少天把他手上的东西接过,说:“咱俩先出去吧。”

喻文州再看老太太,头挨在枕头上,像是睡着了。

 

喻文州和黄少天并肩坐在医院走廊上,走廊上过分安静,喻文州开口道:“你睡一会吧,我看你不太精神。”

黄少天摇摇头:“我没事,我跟你谈谈。”他把脚稍微伸直了一些,感到放松许多,“昨天姐姐来找我,说你和她……”

喻文州点头:“是。”
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看电影前一天晚上。”

黄少天有些头疼:“刚才妈也给我说,她看出来咱俩有些什么了。”

喻文州点点头:“我还在想什么时候同她说比较好,她看出来了也是好事。”

黄少天长长呼出一口气,好像肩上一下子多出一块巨石,压得他不知所措。

“你不要怕,”喻文州似乎看穿了黄少天的所思所想,“无论如何,我都会陪你走过去的。”

喻文州把黄少天捏紧的拳头慢慢展开,扣住他的手:“前几天读顾城的书上说:‘你在我身边也好,在天边也罢’……”黄少天打断他:“我不想听顾城说什么,我想听你说什么。”

喻文州握紧了黄少天的手:“我说,少天,我喜欢你。”

黄少天呼吸一滞,又生出想抱住喻文州的想法,他也确实这么做了。

喻文州伸出手臂揽住黄少天,用鼻尖蹭了蹭头发,然后吻了他的额头。

身后的脚步声停住,喻文州侧头,看见喻妈妈就站在身后,脸色有些难看,手上握着保温杯,似乎青筋都捏起来了。

黄少天稍稍抬起身子,就看见自己姐姐站在不远处,望着他们两人,神色复杂。

三个人之间的空气好像瞬间凝固了。

 

老太太走得很突然,睡前还好好的,说第二天想吃小笼包,黄少天应着哄她睡下了。第二天早上,黄少天买好了小笼包,却怎么叫老太太都没反应,轻轻推了一下老太太才觉出不对劲。

葬礼办得很简单,事项大部分是黄少天操办的,他知道姐姐现在精神不好,于是揽下大部分的事务。葬礼当天来的人不算少,光是接待就花了黄少天很大精力。他得了空,坐在角落的凳子上,有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到他身边,给了他一瓶水:“有个哥哥让我给你的。”说完拆开了手上的棒棒糖,“安全送达就有糖吃,那个哥哥说的,任务完成!”说完就跑走了。

黄少天握着水,环顾四周,并没看到喻文州的身影。他失望地埋下头,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。牌子是他平时所钟爱的,但是今天喝起来却总有股酸涩感,黄少天打发时间开始胡思乱想,考虑着要不要换新牌子的矿泉水来喝。

终于捱到葬礼的高潮部分,所有人会注视着他们一家人去给老太太的遗体鞠躬。黄少天站得笔挺,喻文州站在他身后,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他,因为姐姐也站在他旁边。

他自从那天以后就没有和喻文州联系了,今天是第一次见面,好似用什么理由都不能正当地交谈,于是他选择闭口不言。

踏出的每一步都显得沉重,黄少天对着老太太鞠了三个躬,突然有些难过。姐姐自从出嫁后就很少在家,自此以往他可能就是孑然一人了,孤独却是最难忍受的。

他直起身子,走到另一边,喻文州却还在那端,黄少天抬起眼,本打算只偷偷看一眼就好,却发现喻文州也在望着他。

见黄少天终于有了回应,喻文州冲他点点头,犹豫了两秒还是弯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微笑,像是在鼓励他。

原来喻文州一直在看着他。黄少天就这么望着他,想起喻文州在医院时同他说“会陪你走过去”。

确实太过悲观,他并非孤单一人,至少眼前他还有喻文州。

喻妈妈见两人无言对望,突然捂着嘴开始哭起来。旁人以为她是因为母亲的离世哭泣,便没有去劝慰。那天她在医院撞见那一幕后,喻文州当即就和她离开了,也没有再和黄少天联系。她有些不能接受,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喜欢上自己的弟弟。

她知道喻文州不联系黄少天是在等她想开,而不是他要放弃黄少天。她多明白自己儿子,想让他放弃几乎是不可能的,因为出柜那天,喻文州的眼里是满满的决心。

喻妈妈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错了,但是在葬礼上看见这一幕,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。

葬礼的气氛似乎更压抑了。

 

黄少天对着调酒师说完这长长的故事,已经喝完了两瓶酒,似乎是对着陌生人更容易敞开心扉。

调酒师也是见过世面的,并未被这故事惊到,只是又给黄少天满了一杯酒:“然后呢?”

黄少天有些怔愣:“然后?没然后了。他正好开学,我们又是四个月没见了,姐姐姐夫等他期末结束又带他旅游去了。”说完又掰起指头数了数,“四个月加十二天没见了。”

调酒师点点头,说:“无意冒犯,但是总觉得您好像没那么喜欢对方。”

黄少天努力打起精神,摇摇头:“不是的……我很喜欢他。”外人眼里似乎总是他爱得少,连他讲出来的故事旁人听了也是喻文州情深七分,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爱惨了喻文州。

世人总说爱得少的人占上风,每每人家谈起他们,都觉得黄少天是那个赢家。黄少天知道,他们之间或许根本不需要争胜负,爱得相当,他和喻文州都是那个输家。

喻文州考上大学那年,黄少天送他上飞机,安检前,喻文州抬起手同他道别,说:“再见,少天。”

他唤他少天。黄少天现在才醒悟过来,那时的喻文州早已爱上他。

黄少天手机响起来,他滑了一下屏幕,忽地站起来:“我要结账。”

调酒师又推了一杯酒给他:“送你的。”

黄少天摇摇头:“要去见人了,下次再来喝。”

手机上喻文州发来的短信:“我去了家里,你不在家吗?我在酒吧门口等你。”

 

黄少天摇摇晃晃走出门,寒风凌冽,让他酒醒了三分。喻文州就站在路灯下等他。

喻文州闻到他身上的酒气,没有责怪,只道:“下次少喝一点吧,不过我马上毕业了,以后可以来接你。”

黄少天点点头,想起什么似的:“你不是和姐姐他们去旅游了吗?”

“我们刚落地,我说来找你。他们同意了。”

黄少天眨了眨眼,似乎是还没清醒。喻文州说:“少天,我还是很想你。”

他们这四个月只是互通信息,连个电话也没有。黄少天以为自己能冷静下来,却又一天天地发现自己陷入沼泽更深。

黄少天想去握喻文州的手,快要触到时却又放下。如若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恋人,他醉酒后现在应当抱在一起耳鬓厮磨,说一些甜到发腻的情话。

可惜一切都还未到时候。

喻文州帮黄少天理好了围巾,说:“我送你回家吧。”他明晰感情从来无须论深浅,能得到回应便是万幸。但是他也知道,或许明天,或许一个月,或许一年以后,他终究会和黄少天在一起。

他是一座深海的火山,沉寂千年只在顷刻爆发,黄少天是游弋在他身边的鱼,是喻文州百年孤寂的唯一陪伴。

像是寂寥星空的启明星,远航船的灯塔,迷途人的路标。

便是等待死亡,他也要和黄少天相拥于深海,一起溺死在安静的夜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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