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喻黄】橘子软糖
“那您偏爱什么口味的糖果呢？”
喻文州听到这个问题，愣在原地。发问卷的人用食指在喻文州眼前晃了晃，他方才回过神来：“抱歉，要说的话，大概是橘子味。”那人说感谢参与问卷调查，喻文州在问卷上签了名，礼貌点头后，踏上了斑马线。
正好是绿灯，喻文州大跨步走向马路对面。
昨日是小雪，虽不及冬日严寒，但还是冷得让人瑟缩，喻文州拢了拢围巾，把下半张脸埋在衣领里。
他向来不喜甜食，要说偏爱什么口味的糖果自然是没有，但从高中以来养成的习惯，每每选购零食时必定优先选择橘子味。
记忆里只有一个男孩，将一把橘子软糖塞在他校服兜里，笑得虎牙都露出来：“哎呀真巧，又是同桌了。”
他也回了一个温柔笑脸，拆开包装将糖塞进嘴里。
喻文州想，他学生时代做过最不可告人的事，就是那次悄悄调换同桌。那时的男孩以为的巧合不过是他的蓄谋已久。
只是现在的橘子软糖厂早已倒闭，他毕业以后也再未吃到那般滋味的糖果了。好像高中时代那般，一去便没有回头。
一、
“你同桌真的很好相处吗？”黄少天望着远处正埋头解题的男孩，询问身旁的女孩。
女孩点点头：“哎呀，真的啦。他人很好的，你问他题目他都会解哦。你快点收拾东西过去啦。”
文理分科以后，黄少天的班级成了理科班，走了一批人，来了一批志愿为理科的人，所以分配新座位是必然的。
“我怎么觉得没你说的那么好呢？”黄少天嘟嘟囔囔的，但还是没停下收拾东西。
女孩抱着书同他窃窃私语：“那你觉得人家是什么样的？”
黄少天皱着眉，低声说道：“……反正印象不大好，好像不太爱笑，但是笑起来又有点假。”
女孩埋着头低声笑起来：“人家是新同学哎，多了解一下就好。他人真的不错的，你别污蔑人家啊。”
“知道了，我过去了。”黄少天挎起书包往那边走去，像是上刑场那般的姿势让身后的女生乐不可支。
黄少天把书包往凳子上一挂，随手摸出一本书和一支笔就开始复习起来，丝毫没有和新同桌说话的打算。新同桌似乎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，黄少天却有些气闷，他啪地把书拍在桌上，成功让同桌抬起了头。
新同桌没有丝毫不耐，扶了一下眼镜，有些迟疑地开口：“你好。”
见同桌这么礼貌，黄少天有些后悔方才的举动：“你好。嗯……刚才不小心太用力了。我叫黄少天。”说着把练习册摊开在同桌面前，让他看清是哪几个字。
新同桌也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：“喻文州。”
黄少天从包里摸出最后一颗软糖，拆开塞进自己嘴里，趁着喻文州又埋头解题时打量了一下他。
好像这个新同桌真的没有第一眼看上去那么不好接触。
两人很快熟稔起来。
喻文州是从文科班转来理科班的，以前的同学大多数留在原来的班级，能说话的老同在新班级没几个。黄少天见他吃饭都是孤零零一人，于是每到饭点就长臂一搭，趴在喻文州的肩膀上拽着人去食堂，美其名曰“关爱新同学”。
喻文州对于这样的接触刚开始有些不太习惯，总是想要挣脱，黄少天总是黏得更紧，喻文州有些无奈，便随着去了。
喻文州习惯性会打三个菜，对面的黄少天也打了三个，他刚夹起一块茄子，黄少天就说：“下次咱俩打不重样的，可以换着吃。”说着就把自己的糖醋里脊夹了一半给喻文州。
喻文州很少同人如此亲近，更遑论与人分食，本想开口拒绝，但是黄少天盯着他盘里的狮子头，眼睛里仿佛生出星星，一闪一闪，咬着筷子的动作更是显得他有些馋。拒绝的话就在嘴边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就容他这一次吧。”喻文州这么想着，把自己的狮子头切成两半，放了一半在黄少天的米饭上。
习惯是最为可怕的东西，喻文州本想只有一次，可黄少天总是像有魔力那般，让喻文州把拒绝的话咽下去，到后来他已经习以为常，每次和黄少天一起吃饭时总是会先将菜分成两份，等黄少天在他身边坐定时，再把菜送到黄少天的盘子里。
今天的菜是咕噜肉。喻文州夹着肉送到黄少天盘里时，背后突然有人撞到了喻文州，眼见着肉就要滑落，黄少天往喻文州那边靠了靠，直接衔着喻文州的筷子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。
喻文州还在怔愣，黄少天已是喜笑颜开：“还好还好，没有浪费一块肉。”见喻文州神色有些不正常，黄少天一拍桌子：“哎呀我忘了你有洁癖，我再去给你拿一双筷子。”他跑得飞快，喻文州的话还没出口，黄少天已经跑得没影了。
“我没有……洁癖。”喻文州呐呐地说出最后两个字，拿起那双筷子，夹了一块咕噜肉放在嘴里。
黄少天极其喜爱吃糖。这是喻文州和他同桌两星期以后才知道的，黄少天的兜里时常塞着一把糖，有事没事就往嘴里含一颗。
黄少天见喻文州解题解得眉头都皱起来，从兜里摸了摸，摸出一颗软糖，放在喻文州的练习册上：“吃糖。”
喻文州放下笔，把糖的包装撕开后再塞进嘴里。糖是那会很常见的橘子软糖，甜甜的软糖外面还裹着一层白砂糖，味道有些甜得发腻，喻文州总觉得这糖有一股廉价的塑料味，所以只在逢年过节时，被长辈打着讨个彩头的名义塞几颗吃。
黄少天指着喻文州的练习册：“哇，这题你都会，老师可要夸你了。”
黄少天也吃了一颗糖，他靠着喻文州，在他旁边大呼小叫，吐出的气息都是甜甜的糖果味，喻文州意外地没有生出反感。
同桌了一学期，喻文州被黄少天塞的糖可以堆成一个小卖铺，喻文州做完作业合上习题册，看着一口吞了三颗糖的黄少天：“你家是开糖厂的吗？”
黄少天呆了一刻，立马回过神来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看你糖多得吃不完。”喻文州说，“糖吃多了对牙不好。”
黄少天撇嘴：“我已经过了换牙的年纪了。”说归说，但还是悄悄地把剩余的糖往箱子里面推了一点。
喻文州还想说什么，黄少天的前桌打断了他们：“哎，又要换座位了。”
喻文州愣在了座位上。
二、
新的排位表一出，大家都自觉换起了位置。黄少天被换到了靠门的位置，喻文州在最远靠窗的地界。
黄少天抱着书，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：“我还会来找你玩的。”喻文州点点头，算是应下了他这个承诺。
刚开始的几天，黄少天还是一下课就奔到喻文州的座位边，同他说刚才上课时新同桌如何犯傻，喻文州听得好笑，也没忘记给黄少天分一口饮料，免得黄少天说得口干舌燥。
渐渐的，因为距离过远，黄少天已经不怎么往喻文州这里跑了。喻文州偶尔从书堆里抬头，看到黄少天在教室那边和同学打趣，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浅浅地划出一道痕迹，像是宣泄情绪般，又埋头于书海。
等到高三刚开始，老师提出一对一帮扶，喻文州在草稿纸上画了密密麻麻的一堆涂鸦，才下定决心去了教室办公室。
“老师，我的一对一帮扶对象已经选好了。”
三、
黄少天见到自己同桌又是喻文州时，又是惊讶又是喜悦：“哎呀真是巧，我们又是同桌了。”说罢又掏出一堆糖塞到喻文州的口袋里，“以后的成绩还要靠你呢，别客气。”
“你家真的是开糖厂的吧。”
高三的日子紧张又压抑，黄少天也难得的有了一些紧迫感，高高摞起的习题册后面，黄少天偶尔会在课上打瞌睡，喻文州用笔戳一戳黄少天的手肘，黄少天顿时清醒过来，对着喻文州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。
黄少天的课外书总是看了就丢。那天写小作文想要找一本课外书上的素材，翻遍了箱子也没找到。喻文州见他动静太大，问他出了什么事。
“找本课外书。”
“你是不是带回家了，要不我这里你也翻一下。”喻文州正打算翻自己的箱子，被黄少天制止，“还是算啦，就一本课外书，没了再买。”
喻文州的眼神却沉了下来，好一会才憋出一句：“你总是这样。”
黄少天歪着头，似乎等着喻文州的下文。喻文州摇摇头，说：“没什么，你快写作业吧。”
黄少天还在一边念叨，说自己以后肯定不会粗心大意了。
喻文州憋着一口气，全发泄在了习题册上。
那句话的全部是，你总是这样，没心没肺，不懂珍惜。
高三的最后一堂课，老师再三说明了考试注意事项以后，就留给同学互相道别。
黄少天趴在桌子上看他刚买的漫画，见喻文州已经收好了书包，问道：“你都复习差不多了吧。”喻文州点点头。
黄少天叹气：“我可真是羡慕你们。”
喻文州笑着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，见下课时间还早，打算小憩一会。
暮色四合，教室里只剩下喻文州和黄少天。喻文州仿佛已经睡熟了，黄少天想要叫醒他，凑近喻文州的时候，闻到了淡淡的橘子糖气味。
喻文州的呼吸间皆是方才他含在嘴里的橘子糖的味道，黄少天有些心猿意马，想着为什么喻文州嘴里的糖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，比他自己吃的闻起来好很多，身体却总是先一步行动，轻轻在喻文州嘴角落下一个吻。
终归是未成年的少年，像是跨越了雷池那般，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，甚至没想起要叫喻文州起床这一茬。
听到黄少天跑出了教室，喻文州方才睁开眼睛，眼神清明，没有丝毫困意。
一个心照不宣的亲吻，在少年的心中掀起惊涛赅浪。
四、
同学聚会是用来攀比的。这是黄少天来参加同学聚会之前，公司前辈的再三叮嘱，让他一定要穿得更好一点。
黄少天思来想去，还是穿了最简单的休闲装。因为打扮和高中时没什么区别，黄少天在同学聚会上是最容易被认出来的那个。
以前的班主任坐在黄少天旁边，黄少天忙着给老师布菜，还要应付老师的问题。
“说回来，你和喻文州还有联系吗？”
黄少天一愣：“……没有了。”
两人自从那天以后，再也没有过往来，像是都心知肚明了那般，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旧事重提，引起尴尬。
黄少天虽是自我催眠，喻文州并不知晓那个吻的存在，但还是迫于内心愧疚，不敢再往来。
老师叹气：“那还真的可惜，我总记着你俩关系挺好的，高三那会喻文州还是主动找我说要和你做同桌呢。”
黄少天夹菜的动作一顿。
少年朦朦胧胧的感情，黄少天也说不清道不明，只是那时鬼使神差亲了喻文州一下，现在想起来喻文州却也不是那般“无辜”。
黄少天总想着，喻文州没说完的那句“你总是这样”的下一句到底是什么，现下后悔当时没有问个明白，非到今时今日才来捶胸顿足。
像是最隐秘的心事被老师揭开那般，黄少天找了个借口溜出包间，打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。
他想着，一会喻文州要是来了，黄少天要先问他那天有没有醒着，还是先问下半句话是什么，反正总是要鼓起勇气去和他说话的。
黄少天捏了捏拳头，正打算回房时，余光扫到了姗姗来迟的喻文州。
喻文州也看到了他。
方才想的托词这一刻在黄少天脑中炸开，恍惚到让黄少天什么都想不起来，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，却想起来那家糖厂早已在三年前倒闭。
喻文州朝他走来，将几颗糖塞进黄少天的口袋里：“你以前给的，没舍得吃，刚翻出来。可能过期了，留个纪念吧。”
黄少天还是站在原地。他想起那会的橘子软糖，含进嘴里其实有种廉价的塑料味道，但是甜得过头，有时他盯着喻文州傻笑，喻文州问他怎么笑得那么开心，黄少天就说是糖太甜。
虽然糖的味道是便宜的劣质味道，但是甜度却是真的，高中时代的喜欢也是真的。
喻文州说：“你要是愿意的话，也可以把我留在身边做纪念。”
像是童话里的灰姑娘，时钟响起，本该变成现实的噩梦却突然美梦成真，让黄少天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。
他思绪千转百回，本来想好的质问和委屈此刻辗转嘴边却变成一句最简单不过的问候：“好久不见，喻文州。”
FIN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