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味糕糕

深海火山(4)

黄少天碍于“酒后失态”,吃过饭后也不肯主动和喻文州联系。正好周日不上班,他抱着枕头躺在沙发上玩手机,喻文州突然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起床,吓得黄少天手一松,手机砸在脸上,他惊声痛呼。

这时正好程珂也发了微信,黄少天拿不准要怎么回复喻文州,就先搁置在一边,看程珂发了什么。

“你家小侄子挺厉害啊。”程珂说。黄少天噗嗤就笑了出来,程珂这反应一看就是在喻文州那里吃瘪了,讨不着好才来找黄少天诉苦。

黄少天噼噼啪啪打了一段话回复过去:“谁让你惹他来着,我侄子就是有仇必报的类型。”

程珂马上回道:“拜托哦,我和他哪里有仇,不过就是因为是你前男友。”

黄少天愣怔,思索了一下还是回复:“你是不是激他了。”

“开了个小小玩笑,被堵回来了。唉别提多生气了,我居然被小我七岁的小男孩给憋得说不出话。”程珂回。

黄少天看得发笑,正打算嘲笑程珂时,程珂的信息又来了:“但是你侄子是真的很喜欢你啊。”

黄少天打字的动作停下,望着程珂的信息,神色复杂。

他点开喻文州给他发的消息,简单的问候,黄少天却思来想去不知道如何回复更好。

黄少天酝酿了一段话,打完了后删了个干净,反复几次后,黄妈妈看见黄少天盯着手机发呆,忍不住出声喊他:“你干什么呢?”

黄少天抖了一下,手滑将消息发了出去。他手忙脚乱,想把消息撤回,喻文州却回复很快:“如果还头疼的话就把粥喝了吧,不要吃太刺激的了。”

黄少天说已经喝完了,接下来却不知道还要聊什么好。他和喻文州的关系现在说不清道不明,昨晚的行径更是让这层关系变质。

喻文州却回他:“我能给你打电话吗?”

黄少天望了一眼在书房里看书的妈妈,悄悄溜回自己房间,给喻文州拨了电话。

那边接的很快,黄少天能听到喻文州的呼吸声,两人却久久无言。喻文州打破沉默:“你现在还头疼吗?”

“不了。”黄少天放低了声音。妈妈就在隔壁看书,黄少天不想让她听到自己和喻文州通话,有些做贼心虚,刻意压低了声音。

“你吃完再去休息一会吧,不要再喝酒了,你酒量也不是很好……少天?”喻文州突然提高了声音。

黄少天本来分心听着书房的动静,被喻文州这么一叫,声音陡然大了起来,“什么?”语罢又觉得自己动静太大,忙捂住嘴。

喻文州在电话那头笑出声: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小声应道:“嗯?”

“你现在很像瞒着妈妈偷偷谈恋爱的高中生。”喻文州奚落他。

黄少天心跳得很快,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被喻文州关心到心跳加速。他深呼吸几口,悄声道:“你打电话做什么?”

“我怕你不舒服却还逞强,总是要亲自听了才放心。”喻文州沉默半晌后,又补了一句,“而且我想听你的声音。”

黄少天握着手机,少有的安静。喻文州继续道:“其实昨天你和我说了那么多,我很高兴。”

黄少天无言,他觉得现在一切都像是错的,但是他却不可抑止地陷进去。高中时谈恋爱,总是不能见光。同学总会窝在被子里给恋人打电话,以防被发现还要分心去注意父母的动静。黄少天那时没有过这种感受,十年后却清晰明了,心惊胆战下又是蜜糖般的温存,偶尔含着几丝酸涩。

而这些全是喻文州带他体验的。他已经二十七岁,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年,却仍然要为了喻文州的一句话心脏骤停一拍后又是激烈的跳动。

黄少天听着喻文州那边的呼吸声,喻文州应当也不是很平静,呼吸有些急促。

喻文州说:“我先挂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说完就先挂了电话。

黄少天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发呆,屏幕里映照出来的脸上是他自己也从未见过的表情。

像是心甘情愿掉入陷阱的猎物。

 

黄少天把手扶在打印机上,等着文件出来,喻文州发了一条短信,问他下了班去不去看电影。

黄少天左手抱着文件,右手打字回复问他什么电影。路上没看路还撞到了桌子腿,疼得黄少天抱着文件又蹲下。隔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,黄少天回复过去:“你来选,我都行。”

一瘸一拐回到位置上时,旁边的女同事还在打趣:“您这是去哪里野了,还负伤回来。”

黄少天拉出椅子坐下:“哪儿跟哪儿呢,就刚才走路没看路撞桌子上了。”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,黄少天马上点开了信息。

女同事闻言弯下身子在小柜子里找药膏,递给黄少天时却见黄少天盯着手机,面带笑容。女同事慢慢挪过去:“有情况嘛。”黄少天把手机啪地倒扣在桌上,见女同事用奇怪的眼神看他,黄少天摆摆手:“你这个小女孩就是喜欢捕风捉影。”

女同事把药膏拍在黄少天桌子上,瞥了他一眼:“成语都不会用,这是观察入微好吗?你谈恋爱了吧?”见黄少天还想说什么,她继续道,“少来,我可不好糊弄的,不是在谈恋爱也是在暧昧期。到时候要请吃饭哦,药送你啦。”

黄少天把药捏在手里,喻文州的短信还显示手机屏幕上:“那我先买了,不好看的话我们换吧。”

黄少天想,真是太糟糕了。

 

下班路上又开始堵车,离约好的时间晚了一小时。黄少天到影院门口却到处找不到喻文州的身影,黄少天拨通了喻文州的手机,听到铃声从角落传来。

黄少天望过去,只见喻文州坐在角落的座位里,手上还拿着手机,已经垂下头睡着了。他急忙挂断电话,还好喻文州似乎已经睡熟了,没有被铃声吵醒。黄少天轻轻走到他身旁坐下,打量了几眼喻文州。

喻文州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,似乎是没有睡好。黄少天脱下西装外套想披在喻文州身上,但是怕喻文州被吵醒,还是抱着外套,往喻文州旁边缩了缩。

黄少天想起喻文州刚考上大学,要坐飞机去学校报道,黄少天把他送到机场,喻文州拖着行李箱,同他说再见。那时他就已经发现喻文州和他身形相仿,不是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小娃娃,却还不以为意。

现在黄少天终于知道,喻文州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人,他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,也明白自己喜欢谁,清楚所有的后果。他已经没办法再将喻文州当成小孩子。

而他自己却像少年那样,不可控地坠入一段感情,仿佛青春期从二十七岁才开始,迟到得太久。

发呆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,黄少天又听到喻文州的手机响起来,他还没来得及关掉,喻文州已悠悠转醒。喻文州迷糊间眨了两下眼睛,把手机的闹钟关掉,他侧过头看见黄少天已经坐在他身边,笑逐颜开:“你来了。”见黄少天还在盯着手机,他解释道,“这个是设的闹钟,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,我们进去吧。”

喻文州好像还是有些疲惫,但仍旧笑着,黄少天有些为难:“要不还是回家睡觉吧,你昨晚没睡吗?”

喻文州摇摇头:“不用了,没睡好而已,不用在意。”说罢就走到爆米花机前,向售货员要了一桶爆米花,又拿了一杯可乐。他把爆米花和可乐递给黄少天:“少吃一点,一会还要吃饭。”

电影是一部动作片,打斗戏占了大部分,黄少天看得入神,后半场才想起来看喻文州的状况。他以为喻文州又睡着了,大胆地转过头,却见着喻文州也望着他。

像是满月的星空,点点星光都落在喻文州眼里,黄少天是他眼里的月亮,仿佛独这一处景致,所有都沦为幕布,只任他摇曳生姿。

黄少天抱着爆米花桶的手抖了抖,与喻文州对视令他有些羞窘,他把爆米花桶塞到喻文州手里:“你不要浪费电影票。”

喻文州低着头笑了一声,也抬起头看电影,没有再看他。

 

电影散场后,黄少天的可乐已经见底,他看着杯底才觉得有些想上厕所,于是让喻文州去门口等他。

厕所排了大队,出来时喻文州朝他扬了扬手机:“订了附近的火锅,按着你喜欢的口味点的。”黄少天接过手机,发现菜色全是他平时所偏好的,连锅底要求少麻这种小细节都备注得清楚,巨细无遗。

他和喻文州虽说是叔侄,但是年纪相差不算太大,喻文州从小就心细,把他的喜好记得清楚,但是这种铺明了的关心还是让黄少天内心一动,好似是捡到宝藏那般欣喜。

 

黄少天执意要坐在大堂,说坐在包房里吃火锅根本没有吃火锅的感觉。喻文州随了他,坐在大堂。

黄少天拍拍桌子等着上菜,语气掩饰不住兴奋:“这里我好久没来了,自己一个人吃火锅无聊,跟没意思的人吃火锅更无聊……”

喻文州把筷子擦了擦才递给黄少天:“你要是喜欢,我们以后常来就是了。”

喻文州没有看他,可能是怕他尴尬,不过黄少天确实顿了几秒钟。他的侄子不但长大成人了,讲情话也是一套一套的,相比起来他这个做小叔的反而技巧拙劣。

黄少天撇撇嘴,正巧这时火锅端了上来,黄少天先烫了个毛肚。他好久没吃火锅,现下还是有些兴奋,烫着毛肚还是忍不住哼歌,情绪感染到喻文州,雾气朦胧,喻文州在那端也笑起来。像是相恋多年的情人,无需言语就能知晓对方的所思所想,并同他一起喜悲。

 

这顿饭吃得尽兴,黄少天忍不住多吃了一些,肚子都有些鼓起来,他靠在门庭的柱子上,闭着眼睛感叹:“太好吃了。”

喻文州提议:“我们散步回去吧,正好消化一下。”

夏夜的风稍稍有些凉,喻文州和黄少天并肩走在江边。许是小路太过安静,两人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,没有人肯开口。但是他们都知道,并非是尴尬,而是这气氛正好,已不再需要再多余的陪衬。

喻文州经过药店门口时,对黄少天道:“等我两分钟。”大踏步进了药店。

黄少天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,喻文州已经拿好了药正在结账时又在货架上扫了几眼,取下一个小小的东西。

喻文州出门时黄少天也站了起来:“好像没刚才那么饱了。”喻文州把消食片递给黄少天:“还是吃点吧,不要晚上闹肚子。”又拿个一条口香糖给黄少天,“乖乖吃药的奖励。”

黄少天嗤笑一声:“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。”却把口香糖拿起来看,是他偏爱的蓝莓味,于是乖乖把消食片塞进嘴里,手里攥着口香糖。

他们到了黄少天家楼下后,黄少天顺手抽了一片口香糖给喻文州:“好孩子的奖励。”

喻文州无奈摇头,还是收下了口香糖。黄少天冲他招手,转身上楼时,喻文州叫住了他: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还没转身,喻文州便说:“我喜欢你。”

黄少天觉得好笑之余,内心又被喻文州塞得满当当的。本当是该听到耳朵起茧子的话,黄少天却每听一次就要紧张一次。

他回过头,喻文州已经背对着他走了。不知道喻文州有没有紧张到无措,但是他能听出那句话里满满的真心。

黄少天忽然很想就这么抱抱喻文州。

 

黄少天又忙了一周,只能趁着午间休息在厕所给喻文州发信息,无非就是一些琐事,被老板压榨了,食堂今天的菜又做咸了。喻文州回他说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厅,具体卖什么到时候再揭晓,周末会带他去吃,要黄少天好好工作。

黄少天嗯嗯应好,一看时间已经快两点,不禁感叹原来觉得漫长的午休因为有了喻文州反而变得短暂,也并非是打发时间,但是总能让黄少天工作积攒的阴霾消散八分。

隔壁的女同事更频繁地催促黄少天请客吃饭,黄少天推辞着说还没到时候,心里还在想不知道周末喻文州会带他吃什么。

加班又到晚上八点,黄少天到家时已经快要九点。路边的小摊已经开始营业,黄少天买了一份关东煮,到了楼下却发现姐姐就坐在花坛上。

路灯有些暗,黄少天走近了才看清姐姐的表情,满面愁容,眼下也是重重的黑眼圈。

“姐?”黄少天试探地叫道。姐姐这才反应过来:“啊?少天你回来了。你看我,想找你来着,出门太忙没带钥匙。”

黄少天递了一串关东煮给姐姐,被拒绝了:“我就是……找你聊聊。”

“聊什么啊?你没好好睡觉啊,黑眼圈那么重。和姐夫吵架了?”黄少天把丸子塞进自己嘴里。

姐姐摇了摇头:“不是,文州他啊……”说罢垂下了眼,“跟我们出柜了。”

黄少天惊得一口咬破丸子,汤汁全部溅进嘴里。他急忙吞下丸子,不住地大口喘气。

“你这孩子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?”黄少天姐姐摸出了黄少天的钥匙打算开门给他找一点凉水。

开了门,老太太就躺在地上,像是失去了知觉。

黄少天听到姐姐惊呼,忙冲进家门,只见老太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,姐姐在一旁哭着说叫救护车,黄少天才清醒过来。

 

凌晨的医院有些冰凉,黄少天坐在凳子上,拢了拢衣服。

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,老太太倔,自己一个人把他和姐姐拉扯大。老太太正儿八经凶他的次数没几次,倒是像一个年长的朋友。这次突发心脏病让黄少天有些后怕,好像一夜之间老太太就多了好多白发。

喻文州也是这样,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。

手术做得很快,老太太已经被推回了病房。姐姐好像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黄少天倒很冷静,安抚她回家先去睡觉。姐姐想要把喻文州叫过来,黄少天摇头,说他先自己看护一晚上就行,要是她不放心第二天让她来接班。

看老太太没什么大碍,姐姐也点头答应了,再三叮嘱黄少天一些细节,黄少天一一应下。

等到姐姐终于走了,黄少天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,轻轻抬起老太太的手,描绘手心的纹路。

老太太以前就疼喻文州,不知道这次喻文州出柜要是被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,要是更进一步知道是和自己的话,可能会哭吧,像姐姐一样。

黄少天有些犹豫了。

 

第二天迷迷糊糊睁开眼时,阳光已经落进病房。黄少天一个激灵,赶快挺起身子,发现老太太已经醒了过来,靠在枕头上,正在喝粥。

见黄少天醒了,老太太笑道:“要不要喝粥?”

黄少天摇摇头,起身去收拾地板上的垃圾,老太太叹了口气:“少天呀,我们谈谈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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