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味糕糕

深海火山(1)

“文州,叫小叔叔。”

妈妈牵着喻文州的手引着他去男孩的面前,男孩捏了捏他的脸,喻文州有些抗拒,想要打开他的手,却被男孩顺势抓住手臂,然后抱了起来。  

只属于少年的纤细手臂将他环抱,喻文州有些抗拒陌生人的接触,但是男孩将他抱得更紧:“我侄子好像很害羞,让我抱抱。” 男孩说完,抓起球衣擦了擦脸后,手在外套兜里掏了掏,摸出一块糖。男孩左手抱着喻文州,右手摊开在喻文州面前,掌中是那颗奶糖。

喻文州嗅到男孩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汗味,不悦地皱眉。看男孩满心满眼的期待,他还是从男孩手上拿下了那颗糖。

男孩的手上还有些汗水,糖纸也变得黏糊。喻文州掏出小手帕擦了擦糖,男孩见状大笑:“姐,你看我侄子,还嫌弃我呢。”

喻文州剥开糖纸,把糖塞进嘴里。米纸慢慢在嘴里融化,奶糖的醇香蔓延开来。

男孩的笑脸在他眼前,喻文州觉得这个小叔叔虽然臭了一点自来熟一点但是也没那么讨厌。

 

喻文州坐在副驾驶位上,黄少天开着车,滔滔不绝地同喻文州说自己工作的事,喻文州扒拉了两下窗子的按钮,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

黄少天注意到喻文州的沉默,把车停在了路边,熄了火:“怎么了吗?”

喻文州好似一直在出神,直到黄少天敲了敲方向盘,他才大梦初醒般:“啊……啊,没事。少天,开车的时候不要聊天。”

黄少天嘟囔着又发动了汽车:“你上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叫过我叔叔了,真是越大越不乖。”

喻文州安静地听着黄少天絮叨,时不时地搭话,显然黄少天见到一个学期未见的侄子仍是很兴奋,想要将这几个月的大小经历都同他说个遍。只是喻文州注意到,黄少天的车速慢了一些,在拐弯处更为小心。看来还是有将他的话听进去。

喻文州埋着头,突地笑了:“少天,你很想我吗?”

黄少天闻言,心脏停跳一拍,总觉得喻文州话里有话,他侧头,见喻文州神色如常,还是接话道:“当然呀,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嘛。”

喻文州轻笑了一声:“是吗……少天,我很想你。”

黄少天勾起食指,敲了敲喻文州的额头:“没大没小,不会叫叔叔吗?”

喻文州放下窗子,凉风丝丝溜进车内:“你不过也比我大七岁而已。”

黄少天张了张嘴,还想教训喻文州,喻文州突然叫道:“啊,到家了。”

黄少天挥了挥拳头:“饶你小子一次。”

 

两人到家时,喻文州姥姥已经铺好了一桌子菜,又开了一瓶红酒,给每个人都满了一杯。

席间,喻文州和黄少天对坐,父母辈们自顾自聊得开心,倒是没他们什么事。黄少天乐得清静,自己吃光了一盘菠萝咕噜肉。喻文州好像总是望着他,但是黄少天回视他时,喻文州却只垂着眼,不是在夹菜就是在盯手机。喻文州注意到黄少天怀疑的目光,抬起头,回他一个温柔的笑容,似乎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。

家里的长辈们开始招呼大家干杯,黄少天举起酒杯,和桌上的各位碰杯。红酒在酒杯里摇荡,黄少天这才大着胆子隔着酒杯打量起喻文州。好巧不巧,喻文州也在看他。

鲜血的颜色映衬着喻文州的眉眼,喻文州眼神里满是温柔,掺杂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让黄少天心中警铃大作。

 

当天喻文州就在姥姥家睡下了。姥姥拉着他聊了两个小时,从大学的课业问到情感生活,一直追问喻文州有没有喜欢的人。

喻文州索性大方承认:“有的。”末了嘴角都弯起,一副甜蜜的模样,“他很好。”

姥姥还想说什么,被从书房出来的黄少天打断了:“妈,都快十一点了,你不睡州州还睡呢。”喻文州听到“州州”二字,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,下一秒又舒展开,一副乖巧的模样。

姥姥作势拍了一下黄少天的肩膀:“就你会扫兴。”她转身进了厨房端了两杯牛奶出来,叮嘱他们喝了再睡,关上房门前又加了一句,“不准加糖。”这句话是对黄少天说的。

“知道了知道了,我多大了,怎么可能在还喝甜牛奶。”黄少天伸手帮老太太把门关上,招来老太太的嘀咕。

安抚完老太太,黄少天回到客厅,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牛奶,奇道:“这不是加糖了吗?妈妈真的是……”

“那是我加的。”喻文州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,“不是甜牛奶你不爱喝的。”他没有用疑问句,而是直接肯定。

黄少天忆起喻文州小时候和他睡前一同喝牛奶,那时候妈妈怕他们蛀牙于是也不给他们加糖,等到妈妈睡了,他再带着喻文州偷偷溜进厨房,抱着糖罐肆无忌惮地放两三勺,牛奶甜到发腻,是黄少天喜欢的味道,他坐在地上捧着牛奶杯一饮而尽,喻文州则不喜甜,只喝了一口就开始砸吧嘴,嘴角都撇下去。

所幸小叔工作做的还算到位,喝完后他会带着喻文州再去浴室刷一次牙,他还会捏着喻文州的脸颊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刷干净,喻文州被他捏成嘟嘟嘴,还会听话地张开嘴让黄少天看看有没有刷到位。黄少天这时候总会戳戳喻文州的脸,夸他听话。

见黄少天一直愣神,喻文州打断他:“少天,该去刷牙了。”黄少天被他惊醒,跟着喻文州进了浴室。

喻文州为他准备好了牙膏和水,黄少天叼着牙刷,一直打量着镜子里的喻文州。

和小时候很不一样,那会喻文州只到黄少天的腰那么高,站在盥洗台前,镜子只能照到他的眼睛以上,所以每次刷牙的时候,黄少天还要多搬一个小凳子,让喻文州站在上面刷牙。

现在的喻文州好像比黄少天还要高一些,刷牙也不需要黄少天再检查了。

黄少天嘴里满是牙膏泡泡:“内好尚把涌更子了。”

喻文州却听懂了似的点点头,用水清干净了泡沫,又用毛巾擦了擦嘴:“现在不用凳子了,我已经二十岁了啊。”

黄少天坏心眼地伸出食指,在喻文州的脸颊上戳了戳,像小时候那样:“好乖哦,州州。”

喻文州却顺势抓住了黄少天的手,他的手捧着黄少天的手,脸颊在黄少天的手掌心蹭了蹭。喻文州的手很凉,但是脸却有些热。黄少天的手心顿时灼烧一般滚烫,他想抽回自己的手,却像被喻文州预知了行动那般,握得更紧。

黄少天反客为主,在喻文州脸上摸摸:“这么大了怎么还撒娇。”说罢装作自然地把手抽离。

掌心里的烧灼感还是没有散去,黄少天又把手掌摊在龙头下冲了冲,他埋着头洗的认真,没注意喻文州在旁边望他的眼神。

大抵是心理作用,冷水冲洗下,黄少天觉得手心终于没那么烫,他取下毛巾擦了擦手掌,招呼喻文州回房睡觉。

喻文州还小的时候,住姥姥家还会和黄少天一起睡,两个人一起窝在被窝里打游戏机,被喻文州姥姥逮个正着。喻文州上了初中以后个子拔高,小小的单人床再也容不下两个大男孩,于是喻文州就睡在客房,两人再也没同床过。

黄少天关掉了客厅的灯,打了个呵欠,手搭在房间门把手上时,喻文州突然问他:“少天,你房间的床换掉了吗?”

黄少天迷迷糊糊的,眼皮都开始打架:“换了啊,原来那个床都不够我伸腿的。”

“那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?”客厅已经完全暗了下来,只有窗外的点点灯光,喻文州的表情看不真切。

黄少天困得眼泪都快出来:“说什么傻话呢,你怕打雷还是狼外婆?早点睡了,晚安。”说完黄少天就开门进了房间。

“啪嗒”一声,黄少天关上了门。喻文州望着黄少天的房门,小声道:“晚安,少天。”

 

白天长途驾驶过于劳累,黄少天头刚沾到枕头就睡着了。他睡得香甜,还做了个梦。

梦里他窝在一个人怀里看书。他和那个人非常默契,他差不多看完时,那人就会卷起页角,不用他点头就会直接翻到下一页。看的是一本小说,读到有趣的地方黄少天会笑,身后的人也跟着他笑起来。

他笑得开怀的时候,抱着他的人会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迫他侧过头,在他额上落下一吻。

黄少天握住那人的手,想要看清他是谁,他却捂住了黄少天的眼睛,轻声对黄少天耳语:“少天。”

黄少天猛地睁开眼睛。窗外已然天光大亮,汗水浸湿了床单,黄少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开空调。

夜色尚深,黄少天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凌晨三点。他闭上眼睛,强迫自己再次入睡,手背却不小心触到额头。黄少天想起梦里那个吻,吻的位置似乎还有温热的触感。黄少天想,肯定是没开空调的问题,现在他浑身都燥的慌。

凉风丝丝传来,黄少天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。他翻身去关房门。

再躺回床上时,困意再度袭来。黄少天闭上眼又要睡了,清醒的最后一秒,他隐约记起自己晚上睡觉之前确实是关了房门的。

 

第二天清晨,是喻文州把他叫醒的。

黄少天睁开眼,看见喻文州就坐在自己床边。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,打算盖上被子继续睡,喻文州伸手揉了揉黄少天的头:“快起床,姥姥她们在山外楼订了位置,让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。”

黄少天用枕头蒙住脸:“天啊,他们昨天还没聚够吗?”

喻文州噗嗤一声,笑了出来,拍了拍枕头安抚黄少天道:“快起来吧,我买了早餐,吃完咱们出发。”

 

两人抄了小路走去山庄,山间小路弯弯曲曲有些难走,刚开始黄少天还能勉强应付,十分钟以后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。

“唉我不行了。”黄少天蹲在地上摆摆手,“真的是办公室坐久了,太累了,我还是去办个健身卡吧。”

喻文州向黄少天伸出手,黄少天挥开了:“没事,我自己来。”刚说完黄少天就一个趔趄,一下子摔在地上。

喻文州见状摇头,把黄少天的右手架在肩膀上,头从他腋下穿过,打算搀着他继续走,黄少天却皱着眉:“……别动。”

喻文州闻言停下,见黄少天想伸手去摸左脚的脚踝,他先一步把黄少天的袜子往下拉了拉,脚踝已经肿了起来,他轻轻摸了一下,还稍稍有些发烫。

“崴的很严重。”喻文州说,见黄少天疼得龇牙咧嘴,他叹气,“我背你,继续走吧。”

黄少天瞪大眼:“咱俩体重可差不多,算了吧。”

喻文州已经在他面前蹲了下来:“走慢一点就好了,再说了,我不是还欠你一次吗?”

 

那年黄少天十五岁。家里人在郊外找了个农家度假。大人们还在屋子里聊天打麻将,黄少天只能担起小叔的职责带着喻文州出去玩。

小山村依山傍水,风景十分好,黄少天抓了河里的小螃蟹放在装满水的盆里给喻文州做玩具,两个孩子围着水盆摸摸碰碰,黄少天突然觉得没趣,便提议带喻文州去山里冒险。

喻文州有些犹豫,刚才出门前妈妈叮嘱他说不可以走远,但是黄少天已经大跨步跑了出去,他也只能跟上。

黄少天先喻文州一步爬到树上,像只小猴子一样东张西望,然后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:“州州!你想吃果子吗?”

在树的最高处,长了一颗红色的果子,黄少天没见过这果子,还想再往上继续爬,喻文州在底下劝他:“小叔你先下来吧。”黄少天置若未闻,一步一步地踩在树枝上,终于到了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果子。

黄少天稍稍得意就出了意外。因为一直摸不到果子,他轻轻地跳了一下,结果手一松,整个人失了重心从树枝上滑了下去。

万幸小树不是太高,地上又是堆积的叶子,前天刚下过雨,泥土松软,黄少天只觉得背部一阵剧痛。

喻文州忙跑到他身边。那时的喻文州到底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,遇到意外事故立马慌了神,黄少天见喻文州慌张的模样,忍着痛哈哈大笑起来:“是我摔了又不是你摔了。”他左手在地上动了动,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。他捡起来,发现是树上的那个果子。

黄少天把果子递到喻文州眼前:“来,给你的。”喻文州犹豫着没接,黄少天以为他是嫌脏,捞起衣摆擦了擦,再放在喻文州手里:“擦干净了。”

喻文州捧着果子:“小叔,我们怎么回去啊?”

黄少天头疼起来,他从树上摔下来,现在稍微动动都有些疼,要说走回去肯定是不切实际。

“我背你吧。”喻文州提议。

黄少天像听到笑话一样大笑出声,因为笑得太过猖狂动到了背部,引得刚摔的地方又疼起来,他“嘶”了一声,喻文州又捏着果子紧张起来。

黄少天比划了一下他俩的身高:“州州呀,我一米七,你现在一米二有吗?你怕是要把小叔我拖在地上走哦。”

喻文州环顾四周,眼尖地在树丛里看见一个小推车。他跑去把小推车拉过来,指示黄少天:“小叔你坐上去吧。”

 

黄少天坐在小推车上,喻文州推着车慢慢走出林子,手里还捏着那个果子。

黄少天嘟嘟囔囔:“真的倒霉,带你出来玩一次我还给摔了。叔叔平常很帅的,这只是意外。”

喻文州没说话,黄少天虽然不胖,但是还是有着十五岁少年该有的体格,让仅有八岁的他推起来实在吃力。黄少天回头,看见喻文州小脸憋得通红,汗珠也大滴往下掉,赶忙想招呼他停下:“别推了,我还是走回去吧。”

喻文州摇摇头:“不。”然后把手上的果子放在黄少天手里,“吃果子。”

等回到农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喻文州开始大口喘气,体力似乎已经透支,黄少天觉得稍微好一些了,正打算把喻文州扶起来时,喻文州抬起头对他说:“叔叔,我以后肯定可以把你背起来的。”眼神里满是认真。

黄少天心里忽地软了一下,摸了摸喻文州的头:“肯定可以的。”

 

喻文州此刻背着黄少天,走在小路上。黄少天把头伏在喻文州背上,想起这段往事:“那个果子你吃了吗?”

喻文州摇摇头:“没吃,妈妈说了这种随便摘的吃了有危险。”

黄少天撇了撇嘴:“姐姐真的很会扫兴。”

喻文州失笑:“那个果子我收了很久,放在家里不肯扔,坏到不能再坏了,我妈才拿去扔掉。那阵子家里都飘着一股臭味。”他捏了一下黄少天的小腿,“你天天坐办公室,为什么还不长胖。”

黄少天一提这个就来气,抱怨道:“工作一多起来,根本没时间吃饭。老板真的很会压榨员工,唉我都想跳槽了。”

喻文州默默听他抱怨,偶尔附和两句,黄少天说了快半小时,眼见着还不到山庄,有些泄气:“我说累了。”

黄少天明显感到喻文州挺直了一下,他老老实实趴在背上,等着喻文州说话。

“我本来没想那么早摊牌的。”黄少天只看得见喻文州的后脑勺。他直觉喻文州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的,还没打断,喻文州已经开口,“少天。”

“我喜欢你。”

黄少天心里却升起绝望。他想,完了,喻文州把话摊开了。

他从昨天见到喻文州开始就直觉喻文州不对劲,餐桌上的对视,浴室里的抚摸,喻文州的眼神,都不是假的。甚至有可能梦里的吻,都不是一个梦。

他本可以继续装傻到底,喻文州却不愿意再继续这个局面。

喻文州从十八岁开始便不肯叫他叔叔,听到他叫他“州州”时不再是小时候的乖巧模样而是皱眉。

所有的预兆,其实都有迹可循。

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侄子喜欢上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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